所有的水都會相逢
《北上》 徐則臣 著
◇田陳潔
今年3月份，由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《北上》改編的同名電視劇熱播。這部電視劇在保留原著小說精神內核的同時，從運河沿岸一群少年成長的視角切入，將古老歷史與現(xiàn)代生活交織在一起，講述了頗具青春和時代氣息的運河故事。
可是，如果我們去閱讀原著小說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其中要表達的文化內涵與歷史信息又遠非電視劇所能囊括。作家徐則臣以運河經濟帶的百年興衰為脈絡，書寫了大時代背景下普通人的命運沉浮，向讀者展現(xiàn)一條河和一個民族的發(fā)展秘史，文字氣勢磅礴、意蘊深厚，人物形象鮮明，既有古與今的時間交錯，也有新與舊的互相碰撞，讓讀者從運河的視角體會到中華民族生生不息的關鍵所在。
按理說，中國的地勢北高南低，人們常說“水往低處走”，而京杭大運河全線1797公里，南起余杭（今杭州），北到涿郡（今北京），很多河路在歷史上無數(shù)次改道，一條河經過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特征，運河的水卻一直往上走。徐則臣在一次訪談中說，“當時我想當然覺得，一定是通過某種方式”，《北上》由此得名。
“盡道隋亡為此河，至今千里賴通波。若無水殿龍舟事，共禹論功不較多?！边@是詩人皮日休眼中的大運河，溝通南北，促進地區(qū)之間經濟文化的交流，甚至關系到王朝的成敗榮辱。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農業(yè)大國，與糧食息息相關的一個獨特歷史現(xiàn)象就是漕運。隨著京杭大運河的開鑿，通過水道運輸糧食，不僅提高了漕運的效率，還繁榮了沿線城市的經濟，由此興起了泉夫、纖夫等職業(yè)。
然而，時代的發(fā)展總會無情地淘汰一些人和事物，面對海運的沖擊，漕運也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。1901年，清光緒帝頒布了“廢漕令”，運河功能衰減。
拋開這些宏大的敘事，我們可以看到千年運河哺育了無數(shù)運河人家，他們的生活歷史同時代命運共振著，“在看不見的歷史里，很多東西沉入運河支流。水退去，時間和土掩上來，它們被長埋在地下”。從功能上來講，運河的確在衰減，與人們的生活也關系不大了，但是，“水和時間自能開辟出新的河流”，就像遇到生活中的困境，總會有新的出路。
中國的經濟和文化，包括中國人的人格構造、思維方式都與運河有著很大關系，這是無法擺脫的歷史基因。生活在運河邊上的普通人家同樣注定一輩子與水打交道，“人的命其實不在自己身上，都在別處。我的命，一半在船上，另一半在這條河上”。這些水上人家是被運河輕輕搖晃著命運的人，當現(xiàn)代化浪潮影響到人們生活方方面面時，年青一代與傳統(tǒng)父輩之間的理念差異便日益加大?！霸搧砭蛠恚撊ゾ腿ァ?，運河也是會說話的，它告訴世人，無論是順是逆，人的一生都應該因勢賦行，坦然面對生活中的生與死、得與失。
就像這條大河上上下下的水一樣，最終都要相逢在大海里。在小說的最后，2014年，小波羅、馬德福等故事中的主人公又以另一種方式相遇。他們的后人或是從事關于運河的研究，或是要拍攝大運河紀錄片，或是成為運河邊客棧的老板……兩代人的命運又一次因大運河匯聚在一起，而這一年，中國大運河申遺成功。
在書的扉頁，徐則臣寫道：“過去的時光仍持續(xù)在今日的時光內部滴答作響?！鄙胶永世剩耪呷缢?，如今，溯流北上的途中，依然帆檣林立、舟楫如梭，我們不僅看到了波瀾壯闊的歷史，也對自己的生命有了更深的理解，“夜幕降臨，耳邊是運河輕柔的水聲，這便是煙火人生”。